送走若有所思的秦文卿，秦晞感觉自己憋在心里的一口恶气终于疏散出来不少。

等到秦玑衡过来的时候，就看见自家父亲脸上挂着奇奇怪怪的笑，正伏在案上不知写着什么，方才被毁坏的桌案已经恢复原状，空气中还残存些许真气的余波。

“那个钱婆子可还活着？”

听见儿子的脚步声，秦晞头也不抬地说道，“告诉她，张家母子污蔑她盗窃主家财物，将她一家子都下了大牢，而她最疼爱的小闺女，被人毒死送去西南给人配了阴婚。”

秦晞写下最后一笔，抬起头来笑着又说：“你再盯着庆王和端王两府中的动静些，你妹妹已经在张家表明了身份，张遐心中有鬼，必然会寻求皇权以外的庇护和出路，这两家王府的世子当初可是继承皇位的热门人选呢，就算我几番敲打过了，但他们在私底下必然不服，还憋着劲儿想给我使坏。”

“他们不是不识时务的人。”

秦玑衡对父亲过于旺盛的警惕心颇感无言，自从秦晞手段凌厉地发作过宗室和朝臣之后，他们已经连在自家被窝里，都要感慨圣上的“贤明仁善”

，就怕自己一不小心说错了话，被那不知到底在何处的暗探给捅到秦晞跟前。

如今庆王府世子为了表示自己对皇位没有野心，已经拉着全家一起缩起来研究戏本；端王府世子更是故意向异母兄弟们示弱，刻意地挑拨后院开始争斗，以表示自己连家事都打理不清，又怎么能有觊觎皇位的心思呢？

他们花样百出地向秦晞展现自己就是一条翻不过身的咸鱼，秦晞盯着憨憨儿子看了半晌，看得秦玑衡鸡皮疙瘩都起来了，他才又开口：“那你去跟他们说，要让他们善待张遐，最好让张遐觉得他们是有力量对抗我的。”

秦玑衡：“哈？”

“张遐最有可能去求助的，就是这两府人了，如果他们太怂，让张遐一下子就完全陷入绝望，那岂不是一点儿都不好玩……我是说，那岂不就不能锻炼到你妹妹的心性了？”

“你刚刚明显是说漏了嘴了吧？!”

秦玑衡用力地捏捏鼻梁，说，“若张遐真的撺掇那两府起事，你是不是又要命令他们帮着张遐假装出要某逆的样子，到最后干脆把张家和听从你吩咐的宗室一网打尽？”

“这又有何不可？”

秦晞脸上的笑容没有半点变化，他用笔尖超秦玑衡的方向一指，说他就是太心善了。

“不管他们是真的有反心，还是真的为了讨好奉迎我，而做出谋反假象——那都只能说明，他们心中存有贪欲呀。”

“人为了满足贪欲而付出代难道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？”

秦晞从不否认，自己就是很喜欢看某部分人为了一个目标用尽全力，直到最后的时刻，再让他明白，他毕生的努力不过只是一个骗局的崩溃模样。

他敛住眼底的疯狂，在心里反复告诫自己，如今他可是要做一个好父亲了，千万不能再把真面目暴露出来吓着孩子们。

然而秦玑衡对自家父亲的劣根性显然是了解颇深，他皱着英气的双眉，半点儿不留面子地戳穿了父亲明明是想看乐子的心思，然后他习惯地在父亲把手边的东西飞过来之前，一步蹿到了柱子后面。

过了许久，他都没能听到有东西砸过来的声音。

再一探头，他看见父亲脸上依旧挂着那种让人忍不住要起鸡皮疙瘩的温柔微笑，秦玑衡不由自主地颤了一下：“……老、老头儿？”

你在发什么神经？

秦玑衡强大的求生欲让他把后半句话咽回了肚子里。

“为父只是觉得，身为父亲，应该有容许孩子说真话的雅量，也该有承认自己所作所为的气量。”

秦晞把双手背在身后，慢慢走到儿子身前，“每天处理政事枯燥又无聊，那两府的人没个正经差事不说，还要我从国库里拨银子养着，我闲来无聊玩一玩又能怎么样嘛？”

他坦坦荡荡的，让秦玑衡不禁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哪里不对，怎么感觉父亲说得很有道理的样子。

他呆呆愣愣的模样让秦晞想到某个世界里，人族很喜欢豢养的一种狗子，他抬手揉了一把秦玑衡的脑袋，心情愉快地大步跨出门去。

被留在后边的秦玑衡耸耸肩，为了避免老父亲没耐心亲自出手布置搞个大事件，从而牵连到更多的无辜群众，他听话地去执行父亲的吩咐了。

另一边突然就信心满满的秦文卿，头一次向严嬷嬷问起了京中权贵们何时会举办宴会。

把严嬷嬷感动得热泪盈眶，以为公主终于开窍了。

如今离先帝逝世，新帝登基已经刚刚好过去了三个月，正是宗室朝臣们会陆陆续续开始解禁办宴的时候。

“庆王府和端王府都往宫里递过帖子，奴婢这便替殿下取来。”

“嬷嬷，劳烦您打听一下，哪家府上请了前科的张探花。”

秦文卿思索片刻后如此嘱咐道。

严嬷嬷的脚步一顿，再向她福了一福身，问：“殿下，容奴婢多句嘴，可是德婉殿下请殿下您去……”

本朝风气还算开放，女孩儿们一起约着小姐妹去看自己的未来夫婿也是常事。